申子祺
2024年01月26日
我出生在一个人口刚刚300万的城市——长治,平常的日子里,大家都是悠闲度日,只有上下学时的小学门口和周末的百货商场才算得上人潮拥挤。
十多年前,那时的年味很重,亲朋好友间相互拜访,热热闹闹的。而到了正月十五,才真正算得上农历年中的重头戏,因为这是“打礼花”的日子。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煮好元宵,备上一桌团圆饭,大快朵颐之后就赶着时间出门,向着八一广场蜂拥而至。放礼花的活动会在八点钟准时开始,而广场就是那最佳观测点。
童年的我,很少有机会见到那样多的人,好像全市的人口都集中在这片小小的区域里,每个人都抬起头,而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五颜六色的烟花。负责这场烟花盛宴的工人显然很会掌握节奏,半个小时之内,天空被各式礼花不断照亮;临结束时,烟花绽放的频率往往越来越低,就能看到烟花落下后的硝烟久久不散。人群也久久不散,回家路上一步三回头,生怕错过烟花的返场。那时的我不知道“焰色反应”,隐隐有听说“光的传播速度比声音快”,心中感叹着“好美”,脑中想的却是寒假作业还差一点没有完成。我们每一年重复着相似的活动,讨论着当年的烟花又有什么新的花样,直到有一次,我放弃了去看明明灭灭的天空,转而在滚雷般的隆隆声中观察起周围的人群。我突然感到在夜幕中盛放的不是什么娱乐商品,是那么多人无比单纯的关于圆满的心愿。
我好像一瞬间懂得了什么叫做“人间烟火”——它很明亮,又让人很留恋。
提到“人间烟火”,很多人会第一时间想到“吃”。早读的学生冲出巷口时看到早餐店笼屉上冒出白汽,放学时分学校附近的关东煮店排起长队,晚归的上班族标配是烤串儿就啤酒……这些场景,想来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汪曾祺先生有一本散文集叫做《人间滋味》,详细介绍了三四十种食材的烹调和食用方法,以及各地不同的饮食文化。他写道:“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杨绛先生在散文集《将饮茶》中将《孟婆茶》一文作为前言,说自己梦到一间开往西方极乐世界路上的“孟大姐茶楼”,喝完茶就忘记一切,“夹带私货过不了关”。或许人活一场,时光不应虚度,美食不可辜负,回忆不愿抹除。
过去从家到学校,后来从家到工作单位,这就是我们最习以为常的生活,孕育了吹不出褶的平静日子。有些人认为这些日常枯燥乏味,消磨意志,使人变得钝感;有些人追求惊心动魄,至少是有声有色的每一天。但即便远方有诗有酒,常被我们忽视的“人间烟火”,也是人的基点所在。在人间,不要求人们都去成为英雄,而烟火,鼓舞每个人去创造自己的历史。
我们沉迷于列车颠簸的节奏、计算过通勤的平均时间、有几家时常光顾的店铺,无非是因为熟悉、规律,让我们感到心安。规律,便是人间烟火的又一层面目,它意味着光阴中恒常不变的东西,也指引人们通过积聚达成质变。
汪曾祺先生说:“活着多好呀,我写这些文章的目的也就是使人觉得活着多好呀。”把一根小小的呲花当作流星许愿,我们从明亮、温暖、规律的人间烟火里,寻找着自我的存在——不用有远大志向,只要抱着微小的快乐;不需要曲意迎合,只要保持适度的距离;不需要争先恐后,只要找到自己的节奏。我们就这样成为烟火,成为光。
(呼和浩特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