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攀攀
2024年01月26日
以前在故乡的时候,腊月是最令人期待的。如今想来,嘴角也会不由自主地上扬,心底像朵轻柔的浪花,泛起层层温暖的涟漪。
每年腊月的第一天,长辈就会给年幼的娃娃吊“枣牌牌”。用搓好的麻绳,把红枣和蒜瓣间隔穿成串,末端缀上五彩丝线,吊在孩子棉袄的肩膀两侧,一直要吊到腊月初八。每逢那时,街头巷尾追逐打闹的娃娃们,就像挂着两串红艳艳的小灯笼,过寒冬和迎新年的气氛满满的。在农村,红枣也算是稀罕零食,家里没有枣树的娃娃会抢枣吃。“枣”与“早”同音,“抢枣”便同义为“抢早”,是进步之意,所以父老乡亲并不会介怀此事。老人说,蒜是驱虫辟邪的,小娃娃腊月挂“枣牌牌”,养育起来皮实,也不会有恶煞邪气来侵害。我不知道“枣牌牌”是否真的那么神奇,但它饱含着长辈对幼子深情的疼爱与祝愿之心。今秋,姥爷家的枣树丰收,到了腊月的时候,特意嘱咐我母亲给我的女儿吊“枣牌牌”。腊八节那天,女儿在朦胧的睡眼中清醒过来,满炕找衣服取下“枣牌牌”,迫不及待地吃掉红枣,小小的嘴巴吃得津津有味,滴溜溜的眼睛瞅着红枣。等待了多日,使得枣味比任何时候更甜美。仔细想来,其中饱含生活哲理。
农谚语:明冬暗年黑腊八。腊八节那天,天气阴沉沉的,父亲说来年必定风调雨顺。虽然父母已多年不务农,但黄土地喂养长大的我们,还是会在意时令节气,关心庄稼的丰稔与欠收。阴天的好兆头随着父亲推门的身影,后窑飘进来浓浓的焖饭香气。腊八这天,我的故乡吃的腊八粥被称作“焖饭”。焖饭以陕北山地特产软黄米为主,当年产的软糜子碾掉外壳,簸掉糜糠,煮熟后软糯香甜。腊八节前一晚,母亲就将软黄米、红小豆、豇豆、枣子等凑够八种。大铁锅先煮豆,豆子快熟的时候放米,最后放干果。先用旺火烧,等水像雷雨那样噼里啪啦沸腾时,就得把火往小了压,粥慢慢地咕嘟咕嘟冒泡。临睡前,要用炭面扼住火苗,锅沿边冒些小气,锅里的粥就处在“焖”的状态了。好的焖饭不干不稀,又黏又软,像蜂蜜一样,舀起来的时候会拉丝。
焖饭那晚的炕头是最热的,热得我整晚脚没地儿搁,但想到又可以吃到母亲做的腊八焖饭,心里就美滋滋的。腊八节清晨,当香味飘进被窝时,女儿已经吃完红枣,随着父亲去祭拜祖先了。吃焖饭前,要先盛一碗敬放在神位前,再夹点放在碾子磨盘和牲圈上,接着抹些在瓜果枣树枝干上,最后才能其乐融融地端碗大快朵颐。母亲说,这些繁琐的仪式是在提醒我们莫忘感恩与谦卑。如今,生活方式虽然截然不同,但祖辈传承下来的美德,我们依然在坚守。女儿随着父亲给院里的葡萄树根撒焖饭时,说着枝繁叶茂、结果密集的祈愿;给汽车轮胎摸焖饭时,说着四季平安、一路顺风的吉祥语;给仓窑敬放焖饭时,说着五谷丰登、财源广进的希望。吃香喷喷的焖饭时,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说,平平安安,我看着母亲说,健康长寿,父亲憋了会儿说,心想事成,我们互相对视着,忽然哄堂大笑,也说不清笑什么。
陕北俗语:过了腊八,长一镢把。腊八节一过,日头就长得明显了,婆姨们为年茶饭忙碌,男人们掏羊粪、编筐篓,着手来年农活,红红火火的年节就快到来了。
(锡林郭勒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