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祖父的如烟往事

贾雁冰

2023年08月18日

祖父还在世时,坚持要在老家新建几间房子。虽说早已搬离老家,但病床上的祖父还是心心念念那个他长大的地方。“咋也不能把宅基地浪费了,说不定以后还要回去。”祖父下了命令,父亲便忙碌起来。那些日子,他骑着电三轮往返于镇上与老家,带着干粮守在工地,看着房子一砖一瓦的成型。按照习俗选吉日上梁,父亲还专门买了红布请瓦匠挂到中梁上,放了鞭炮,并借邻居的锅灶做了炸糕,请大伙儿美美地吃了一顿。

房子建好后一直闲置,没装修,自然也不能住人。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骑着他的三轮车回去看看,检查一下门窗和瓦片是否完好,偶有损坏,便及时修补。

瘫痪在床的祖父听说房子建好后便天天嚷着要搬回去住。父亲和叔叔们考虑祖父的身体更适合留在城里,方便日常护理和照顾,便口头答应着,像哄小孩儿一样,找各种理由拖着。天气好时,三叔会开车拉着祖父回老家转转,与村里老人说说话,再去看看他梦想回去住的房子,聊以慰藉。遗憾的是,直到祖父去世,他也没能住进老家的新房子。

老家在一个不大的村子,约有二、三百户人家。在计划经济时期,祖父担任一个小组的组长。他喜酒善饮,喝着供销社里几毛钱一提的零酒也很知足,好在那时的酒全是粮食酿造,便宜且醇香。每逢阴雨天,祖父便开怀独饮,俗称“连阴酒”。即便如此,他也很少喝醉,身体精干壮实,从未因喝酒耽误过地里的活儿。

村里人给祖父起了一个响亮的外号——“二孔明”,大概源于祖父能打会算,认得些字。但我始终不明所以,因为在今天来看,祖父绝不是那种很聪明的人,甚至有些固执笨拙、不识时务。

祖父一辈子都是农民,只会种地和养驴。那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家里经常揭不开锅。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帮助可怜人。那个年代,乞丐特别多,有跑单的也有两人结伴的,跑单的一般背个面袋子,男的居多,老远就喊,“可怜可怜帮帮忙啊”。然后说些家乡遭灾以至颗粒无收的话,把面袋口一撑,等主家施舍些面粉、馒头等食物。结伴儿的通常是俩人,多为夫妻或兄弟,其中一人多为残疾人。结伴的多半会些才艺,编一些吉祥话,在过年或谁家办喜事儿时去乞讨,“一进大门喜盈盈,当中坐个老财神” 说的主家高兴了,会多给些烟酒饭食。记忆中,祖父对乞丐是十分大方的,总嫌祖母给的少,祖母给一碗面,他必须再添一碗,有时天太晚了还会留宿,乞丐在家里住,给些吃喝,不至于让乞丐饿着冻着。

对儿女来讲,祖父是个古板严厉、不苟言笑甚至有点粗暴的人。五个儿子中,三个去当兵,一个考上大学,只剩下我父亲,一直陪在祖父身边照顾他,直到祖父离去的那一刻。

小时候,我有些怕祖父,但还是想亲近他。他喝酒的时候,会偷偷给我尝一口,偶尔碰到好菜也会给我吃。特别是有叔叔从外地回来,我一定要往祖父那里多跑几趟。每次去,他都会掀起堂屋那掉漆的大红柜盖子,摸索着从里面抓出一把糖或花生之类的好东西,塞进我的衣兜。这是童年最幸福的回忆。

那时考上中专就相当于有了工作。临近中考,我心里忐忑不安,对于能否考上没有把握。祖父边喝酒边鼓励我说:“你放宽心的去考,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好好学一定能考上,爷爷看你行!”祖父的一番话让我的心安定下来,卸掉包袱走进考场,考了全旗第一。时至今日,我仍十分感恩祖父对我的宽慰。那句话让我有了面对困难的勇气与自信。多年后我才明白,祖父不仅是农民,还是个“心理学家”,更是个爱我的好老头。

祖父去世后,父亲把祖父的遗照带回老家,安放在他朝思暮想的屋子里,也算以另一种方式了却他老人家的心愿。

回首往事,不胜唏嘘,人生何其短暂。善良可敬可爱的祖父离开已有一年矣!很想念他!谨作此文为纪念,愿他老人家在另一个世界快乐无恙。

(锡林郭勒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