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玉鑫
2023年05月24日
我在二十岁的年纪初读《百年孤独》,常常因为书中错综重复又密切关联的几代人的名字、关系而迷惑混淆,回想自己曾经铺开一张张白纸,企图通过建立关系图把这庞大的贯穿百年的人物线索厘清的行为便忍俊不禁。当然,现在网络上随便一搜索,关于百年孤独人物关系的剖析纷繁复杂,这也是不少文学爱好者就此止步的重要原因之一。
往后十年,我又重新拜读《百年孤独》,曾经让我困惑不已的问题终于有一天得以释然:魔幻现实主义巨擘之于抽象又平常的“孤独”的解读为何可以穿越时光、经典百年甚至更久呢?归根结底,走进此书最大的挑战并非将几代人重重叠叠的名字记清楚,也不是将每个人身上关于前代、同代、后代的身影与预设剥离开,而是透过百年的家族变迁史,悟出文末那句话:“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人的一生終是躲不过孤独,孤独是什么呢?马尔克斯的文字如水光般灵动,从眼前流过的是拉丁美洲特色的文化、丰富的历史与布恩迪亚家族的跌宕兴衰与恒久魅力。书中关于孤独的精妙剖解是对于重复行为的具象表达:重复是这个家族每代人生命中出现最多且意义最深远的事情,失明后在黑暗世界时刻担心挂念亲人的乌尔苏拉、每天做金鱼的奥雷连诺上校、日日缝补拆剪衣物的阿玛兰妲……到底是漫长的时光厚积了孤独还是生活的重复酝酿着 孤独,马尔克斯留给了读者无尽的遐想空间,但文中值得深思的更是如何在命运起伏与重复平淡中接受孤独、享受孤独,最终永葆初心、不舍热爱。
这些年来,失意时我重温《百年孤独》,欢喜时也能沉浸其中,从年少到而立,我品味了孤独,也倾听了他人的孤独,那些关于孤独抽象的多元形态,从未超过书中表达的一隅;我不由得惊叹于马尔克斯这一拉美文学巨匠,精湛于对人与社会、人与本心以及战乱时期形形色色众生有关孤独的表达。自他以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世界黯然不少,直至余华十年磨一剑的《第七天》的出现,笔触勇敢而真挚,致敬马尔克斯,也致敬了一个时代。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快餐时代,总有人感叹:我们为什么要读《百年孤独》?枯燥甚至燥乱的布恩迪亚家族七代的光怪魔幻是否与我们太遥远太疏离?我想,正是因为我们步履匆匆,以至于常常来不及沉静内心去思考,去内求,以至于面对孤独挫败,很多人难以自处又痛苦迷茫。孤独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时光催老;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寂寥独饮;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求贤不得,是“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知己万里。却也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孑然与超脱,惊喜是“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更能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勇敢与自由。孤独是永恒的,人生乃过客,何必千千结?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孤独,不同的年龄有不同的孤独,每个人却因处置不同而觅得不一样的人生境界,这关于万千孤独的感受与缩影,伴随着我们一生,尽在《百年孤独》的刻画中。
记得那一年,初入大学校门的我刚从高考的孤独时光中走出来,终于等到《百年孤独》在国内正式出版,那一刻,像是奔赴一场盛大之约般欢天喜地疯狂骑着自行车抵达本市唯一一家独立书店,购买明显标记了“中文版全球首次正式授权”的她,迫不及待却又不舍囫囵地撕开塑封,终是等洁净了双手,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微地揭开塑料膜的一角,抚摸厚重而挺拔的书脊,轻嗅这30万字长篇漂洋过海散发出的迷人清香……如今时光已过去13年,历经三次搬家后,当年那本百年孤独依然陪伴着我,我与它都有了岁月的痕迹,不变的是对于内心的求索和对阅读的喜爱。
(经研院)